其實真的很懦弱 - 暴食

其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版，
但每一次看到這個版的文章，
都像現在一樣為自己的懦弱而無法抑止的掉眼淚。

也許在這裡的人，都有著某種程度的同質性。
求好心切、相對嚴重地受困於大眾價值、看似自信飛揚實則自卑，
我清楚明白自己暴食的原因，
但我的懦弱讓自己只能沈溺其中。

若要歸咎一切，也許就只是生活在這個社會框架中的悲哀吧，
請恕我這樣推託責任。
從小就是大家眼中的模範女孩，
成績好、多才多藝、善解人意、個性穩重成熟，是長輩們對妳的形容，
無論是真誠地描述抑或是客套地場面話，總之就形塑了這樣的妳的形象了。
長大以後，女孩負載的不再只有行為表現的優異，
包括了太多社會責任、家庭因素、以及外貌長相。

高一的時候，媽媽覺得自己高中聯考以後的自己體重有點超過，
便開始幫女兒減肥。
一開始只是稍稍地控制飲食，把平常在家裡豐盛的三餐弄得簡單了些，
沒想到邁入第二個月以後女兒自己開始了高強度的減肥，
有減肥經驗的人一定知道，
看著體重的下降，是會加強減肥的動力的，
到第二個月之後通常早上只吃葡萄柚 中午和晚餐各吃一晚燙芹菜和小蕃茄，
外加每天游泳一至兩個小時。
於是在兩個月內瘦掉了五分之一個自己，也瘦掉了月經，
但高二開學時每個學姐同學經豔了眼光、
聽著訂做制服褲時師傅說妳的腰好細喔、
看到穿著合身訂做褲的每個人都稱讚妳的修長雙腿的時後，
妳便開始迷戀於那一聲聲稱讚自己的聲音。
或許這一點也不意外吧，畢竟從小就生活在被大家給予的光環所籠罩，
大家的期待眼光下，妳不能不好，妳是習慣於被稱讚的。

高二下學期開始，升學壓力逐漸逼壓下來，
幾百個青春生命每天蹲踞在一個充滿壓力的籠圈內，
面對著唸書的壓力，妳輕易地認定自己不能"輸"，
神經質地唸書的同時亦神經質地控制飲食，
大家吃便當的時候妳仍每天帶著一盒燙芹菜、燙茭白筍或一大盒小蕃茄做午餐，
但在那同時卻會在上課的空檔拼命想著等等放學要買什麼吃，
大包大包的油炸物、毫無營養的零食是妳在返家的夜色中犒賞自己的獎品，
唸書念不完而凌晨三四點爬起來準備當天考試的時後，
妳總說服自己早餐沒關係不會胖而已妳唸書需要養分，
一個一個的麵包月餅蜂蜜蛋糕妳可以吃掉媽媽買的全家一個星期的早餐的量。
高三的時後，原本修長的訂做長褲穿在身上已經慘不忍睹，緊繃到不行，
他們笑著說妳的發胖，
驚訝地說著原來妳也有控制不住的事情妳聽了好惱怒但表面只是笑。

上了大學以後，住在學校宿舍裡的日子妳更能自我決定飲食的方式，
更多更廣的生活圈，大起大落的人際關係、忙碌和宅廢的巨大落差之間，
妳的體重總在20公斤的大範圍落差間遊走，一個月內爆肥爆瘦10公斤是常態。
找不到生活重心的時後、
客觀情境上提了分手但主觀意識不知道這樣做自己會不會後悔的時後、
社團紛紛擾擾來自學長姐或同儕的眼光過度密集的時後、
身邊的人事物來來去去，
妳靠著狂吃安慰自己的情緒，但吃的都不是正常的三餐食物，
妳告訴自己生命這麼痛苦就不要減肥了，好好吃吧。
但所謂的好好吃是由完全不正常的大量零食組成的三餐以及油膩的宵夜，
妳一個人去超市去小吃街晃，走在那些平常就想要去吃的店之間一家家地買，
每每吃到胃的呈載量到了極致的時後，
再補償似地塞一堆綠茶素咖啡因辣椒素相關產品，
心知那效果微乎其微但妳另一個心念總大過那個理智。

大四下的一場大病，讓妳瘦到了自高中以來最瘦的體重，
縱使臉色不健康到了極點，
但那是妳這輩子以來最多人追求、也最多人稱讚妳外表的時期。
很短暫的一小段時間，妳可以因為一個人說妳現在很正而整天什麼都沒吃，
看著鏡中越來越突出的肋骨妳滿意地笑，
感受到他人注目禮的時刻，是妳最快樂最感受到自身生活踏實感的時後，
沈溺於他人的眼光的妳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只作自己了吧，
妳總是靠著他人來見證自己的存在。

研究所的生活壓力又是緊縮扭曲到了極致，
永遠念不完的reading、看不到盡頭的書單排程，
讓妳有種孤寂無限漫延的晃動感，
縱使每天室友和同學們的機哩呱拉讓妳的生活在物理現實上看來似乎並不沈寂，
但事實上妳總有種想要逃到一個殼裡的衝動，
希望大家通通都閉嘴、通通都消失不見，
只要留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瑟縮在角落就好，
討厭別人自以為的關心，因為妳自以為別人什麼都不懂、覺得只有妳自己最苦。

妳仍怕胖，程度比以前更嚴重因為妳身邊每個人都說第一眼看到妳覺得妳像某某某
妳便當的飯總是一口都不吃，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後妳總是說妳不太餓；
但每每唸完一篇paper、結束一場冗長的讀書會、完成當週的報告，
吃，變成了個儀式，像是昭告妳做完了一件好辛苦好辛苦的事，
口齒的嚼動與胃的填塞像是某種自己給自己的拍拍，
妳好辛苦唷。妳做的很好喔。
於是就越來越胖了。
妳不敢量體重，但兩個月前還是寬鬆直統褲的levi's已經完全塞不下了。

可是妳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努力要讓自己堅強勇敢了。
事實上妳也真的很堅強阿妳看妳一路上做的多好大家都說妳做的很好喔。
為什麼唯有這一點妳做不到這件簡單的小事妳的手怎那麼犯賤不聽大腦意志呢。
妳好懊惱但懊惱完以後的拍拍還是吃。
沒有人能說，因為妳討厭醫生的冷眼旁觀自以為瞭解，
朋友家人所有身邊的人都把妳當大姊姊、當垃圾桶、當成那片永遠不會塌的天。
妳只能哭。
瑟縮在一隅的大哭。




說完了。
真的說完了嗎？
看著妳自己訴說著的同一個妳，想著自己吃下的那些食物，看著自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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