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三) - 憂鬱症

想通了。已經沒事了，大概。


面對奶奶的過世，原本我只要想到奶奶現在“已經沒有痛苦了”、“一切都結束了”、“
可以好好休息了”...就感到欣慰。因為這也是我曾經無數次想死時，所抱持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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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兒孫們，還是葬禮工作人員，對待奶奶遺體的態度都非常溫柔，彷彿想為“即將上
路的奶奶”準備最好的一切。看到大家決定讓奶奶戴上她心愛的手錶和戒指、讓她裹上她
最喜歡的小被被、溫柔的碰觸奶奶的身體替她戴上遺物，彷彿她還活著一樣...讓我產生
了“原來還沒有結束”的錯覺。於是我不禁以對待活人的態度來看待奶奶，擔心她是否還
在痛苦、接下來的旅程是否會感到害怕和孤獨。


原本我自認是一個理智與感性並駕的人，面對重大決定時還往往是前者凌駕於後者。為什
麼還會因為才幾個小時的葬禮上的所見所聞就動搖？


理智上，我了解葬禮的意義包含了慰藉家屬，往生者早已沒有任何知覺了；情感上，只要
一想起葬禮上的畫面，就無法跳脫家屬的角色，以理智的方式來說服自己相信是真的“結
束”了。折騰了一夜後，我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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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死後會去哪裡、發生什麼事，但以活人的標準來揣測奶奶接下來的遭遇，本身
就是一個謬誤。就算我是家屬，也無法把有謬誤的思考方式變得合理。


擔心奶奶一個人會不會感到害怕、孤獨；擔心她平時那麼善良無害，到了“那邊”是否會
被欺負...這種想法，就像是擔心孩子上大學後不會自己洗衣煮飯的愛操心家長一樣。大
家都是這樣長大的，所以即使孩子離巢也一定沒問題，家長大可放手讓孩子走人生下一段
的旅程。同理，其他土葬的先人也都是這樣過來的，所以奶奶也一定不會有問題。


就算是以活人的標準來揣測奶奶的遭遇，就算靈魂在肉體死亡後仍然不滅...奶奶也不再
是像她留下的遺體那樣，是個善良無害的老太太了。


就像我因為親身體會與從旁見證過人性美好的一面，而能夠熬過漫長冰冷的憂鬱黑夜；不
管是在世時還是殯喪時所接受到的愛，都會成為奶奶的力量。大多數的人在本質上其實是
比想像中還要堅韌的，這點我不是已經屢次見識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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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上，有一些民間信仰上的禁忌，以防死者因為對人間有所牽掛而不願意“放手”。死
者要“放手”，在世的家屬也要“放手”。任何一方緊抓著不放，都不是真正的道別。


也許我真的擁有平衡理性與感性的能力，使用induction(歸納法)得出的結論已具有足夠
的說服力讓我信服。現在，我終於能夠放手了。


其實今天的假期有點多餘，因為我終於接受了奶奶已經過世的事實，不再萎靡不振，可以
回歸日常生活了。所以，已經沒事了，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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