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癌症患者的心聲(請幫幫我) - 憂鬱症

※ 引述《yaclub (ya~~)》之銘言：
: 多次（為了訓練膀胱收縮力），造成我對這件事一直有陰影。
: 不適感，加上對膀胱仍然沒有很大信心，造成我不時就想去上廁所，怕化療
: 每天都擔心給家人添麻煩，大家的開導我聽了還是無法入睡，我開始懷疑自己
: 本來我是個還算理智樂觀的人，但這場病似乎有點打倒我了。我好擔心幫助我的

一個人因為車禍而摔倒在地，你要做的事並非立刻扶他起來，而是
先檢查有沒有嚴重的內傷，否則，如果當事人脊柱碎裂，而你隨意
搬動他，你可能反而害了他一生。

癌症就是癌症，不管是第幾期，都是很深很深的心理創傷。在理性上，
你知道初期的卵巢癌治癒率很高，在客觀上，在很久的未來，妳死於
車禍的機率可能高於卵巢癌復發。

但是我們的情緒，是不會遵守理性的判斷－－它遵循非常原始而且直觀
的方式在運作。癌症有兩層的意義：在生理上，它意味著細胞的異常
生長；在心理上，它卻是一種「符號」，一種象徵死亡、毀滅、引人
注意、身體的背叛、離開人世、遵從醫囑的符號，可以想見，它必然
連結著你內在經驗與本能的極多議題。例如：被遺棄、被特別化、隱
私權、生命主權、自尊感、自信、面對未知的恐懼、失落等等。

在心理層面上，上述的經驗與本能，會與「癌症的發生」、「癌症的
治療過程」與「罹患癌症的事實」發生交互影響，而決定了你在心理
層面上的創傷部位與嚴重度。

例如：A跟B都罹患一模一樣的癌症，但是A有很多曾經罹患癌症卻完全
痊癒的朋友；B卻有很多罹患癌症卻逐漸惡化死亡的朋友。兩個人在心
理上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理解到癌症在心理上，有另外一層截然不同的創傷作用後，那我們不
妨來探視妳從得知癌症到治療至今，妳受到了什麼樣的創傷？自我價
值感的傷害比較大？還是安全感的傷害比較大？被孤立的感覺比較大？
諸如此類的議題，妳知道了多少？妳又得到了什麼樣的協助？

我相當懷疑：妳接受的醫療對於上面的問題，恐怕完全沒有處理，甚至
加重妳的心理創傷。當我們回過頭來思考本文一開始的那位車禍當事人
的例子，任何要求妳心情好起來的言詞、淡化事件嚴重度的說法、千篇
一律的安慰與鼓勵，希望失眠趕快痊癒，希望自己趕快好起來等等的想
法，不啻就等同在檢視妳的「心理傷害」之前，就硬要拉妳站起來的粗
暴舉動？

現在的妳，當然站不起來啊！當然失眠啊！當然精神耗弱啊！因為妳的
心理，在得知癌症時已經受創一次，在住院後必須任人擺佈時又受創一
次，在面對自己的尿液不聽使喚地從導尿管流出時受創一次，在反覆施
行導尿過程中又受創一次，事實上，從得知癌症開始，妳的心理受創的
經驗，恐怕五十頁都寫不完。妳的身體主權受侵害，妳對於自己的無能
（膀胱的表現不佳）感到憤怒，妳遭遇太多次不知道醫護人員要幹什麼
的恐懼，即便有人來關心妳，妳一想到過去跟這些人相處時自己的健康
模樣，妳難道不會有「為什麼是我？」、「我做錯了什麼？」的委屈與
憤怒？

妳在屈辱、被剝奪、被「合法」性侵害感（導尿管的心理意義通常是如
此）、被欺負時還要說謝謝的恥辱感、沮喪、對未知恐懼、期待又怕受
傷害等等一大堆心理創傷中出院，不但沒有受到撫平，還被自己與他人
要求盡快恢復正常生活，妳認為身體不會跟妳抗議嗎？妳的失眠，就是
所謂 body language，那是妳的情緒在跟妳抗議的訊號。精神科只讓妳
用安眠藥鎮壓住妳的情緒，但是太多太多不能平復的情緒天天在累積，
一次又一次的反撲，如果妳的親友不曾去檢視妳心中到底有多少傷口，
就要求妳趕快好起來，以為這是幫助妳。那麼妳的意志力會逐漸感覺到
控制不住越來越強烈的「情緒暴動」，妳會害怕，因為身體的主權，已
經因為癌症的發生與治療而失去；如今妳連自由意志也逐漸被剝奪。妳
會感覺到自己彷彿正在「敗壞」或「腐爛」當中。

在線上，我只能跟妳說：這些日子來，辛苦妳了，妳並沒有被公平公義的
對待，全靠妳自己傻乎乎的硬撐。

妳的心理狀態還沒到非下診斷不可的地步，但是已經產生非常多的心理
症狀，妳就站在焦慮症與憂鬱症的邊界上。光靠同理或藥物，已經沒有
辦法根本消除這些症狀。因為妳的症狀開始產生發散性，而非收斂性。
妳內心的傷口必須一一縫合，這是心理治療的工作。

不過妳也不必太擔心，以為自己完蛋了，這在心理治療實務中，算是很
好處理的狀態（除非妳的家庭與人際關係也另有問題），理由是：妳的
治療動機相當夠，敘事聚焦能力很好，抽象思維與符號操作能力也不錯，
病識感良好，而且我透過上面我節錄妳的文句，看得出來妳的權利意識
也已經被開發（也許是妳涉獵的社會科學與人文學相當廣）。只要施行
適當的心理治療，痊癒的狀況應該會相當良好。至於，良好的心理治療
要到哪裡去找？我當然知道各地優秀的治療者，但是很抱歉，無可奉告，
我也不會透露我的身分。（這是很基本的迴避禮節，只是現在的心理治
療界太混亂了，不但不迴避，還會罵來罵去，我也不想再次當成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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