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吧 - 憂鬱症

生活中的小確幸：搭著市區免費的公車逛逛商場、走在有人行道的樹下感受微風、閒適地在小餐館吃吃喝喝看看書報，度過整個下午、開著車到海邊踩踩海水，聽著浪聲混著人聲鼎沸好不熱鬧……；所求不過如此微小，因著疫情全都成為遙遠而困難的夢。

剩下的只有越來越繁重的工作、越來越長的工時、越來越高的物價、越來越模糊的未來和越來越疏離的人心。他們說，妳還要更努力，妳問著自己：「struggle for?」，他們說，每個人都是這麼苦。

活著，極盡壓榨自己成全資本家的榮華富貴，只求一個「希望」──一個無數人耗盡一生都得不到的幸運。可是為了賭這一個「希望」，前方等著妳的是無數的絕望。

兔寶寶在的時候，還能勉強push自己「為了給牠買點小零食」、「為了給牠換新窩窩」、「為了給牠看病」、「為了牠老年能過上比較舒適的生活」──為了我的「希望」。

可是牠走了，可是小確幸沒了，這下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信念與堅持如大廈傾頹一般，再也沒辦法逼迫自己一步一步走在荊棘上，腳底淌著血，不知道這條路通往哪裡，更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他們說，妳可以休息一下(也只能休息一下)，功利主義社會鞭策著每個人成為高速行駛的單車，一停下來，摔個滿身傷不說，待妳掙扎起身，妳都不知道這世界已經狂奔到哪。

物質社會從來不憐憫任何人，價值就是一切，妳的時間、勞力、婚育甚至生死都明標價碼；地球上人太多，人太賤了，常常賤地不如一台機器，妳對自己敝帚自珍又如何？妳想愛惜自己好好活著就會擋了別人的慾壑難填，即使「好好活著」只僅僅是想擁有自己的一點時間、一點精力、一點存款、一個安身立命的念想。

妳也不是沒有抗爭過，大聲疾呼著「狼來了」，可是狼太多了，羊群寧願每次都獻祭幾頭無辜的生命，也不願拚一次命殺了狼，至少換全體幾十年安生的光陰也好。羊群只能一邊希冀自己不會是下一個倒楣鬼，一邊使勁把其他羊兒擠出圍柵。

所以妳後來明白，人生在世努力是沒有用的，「幸運」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幸運生於富賈之家、幸運才智雙全，天生點的技能符合時勢所趨、幸運長著一副好皮相，巧笑倩兮間就有一堆人等著給妳搭梯子。最重要的，幸運一生不遇奸人，否則饒是林奕含這樣什麼都有的天之嬌女也只能香消玉殞。

於是妳懂了，為什麼印度苦行僧寧毀其一生血肉之軀，也要浪費大好年華；如若真讓妳信了，來世真有天堂，或者從此脫離六道輪迴，得樂不敢說，起碼是離苦了。

可惜妳不信、可惜妳沒有福氣(幸運) 、可惜妳抗爭失敗、可惜妳再也沒辦法哄騙自己努力撐下去，離苦或得樂皆不敢奢望，惟願永不存於三界之中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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