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燈 - 告別式

夜深了 但無法入睡

因為 我又想起了你


將近兩年了 自從你離開這間屋子

空蕩蕩的樓房 只剩下我一個人


樓下的那盞夜燈

是我為了常常需要半夜起來上廁所的你買的

原來的那盞小燈 實在是不夠亮

你走了 那盞夜燈 也失去了他的主人


但我還是不改每天晚上睡前為你點燈的習慣


久久一次回來過夜的姑姑問：「樓下已經沒有睡人了 為什麼還要點那盞燈？」

我知道 我當然很清楚

我只是想營造一種假象

一個好像你還在我身旁 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假象


從來沒有忘記 兩年前的那個晚上

你突然倒在廚房

那時的我 有多麼的手足無措

在醫院裡 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只能看著你躺在病床上

卻什麼也沒能為你做


然後 你醒了

我好開心 我以為奇蹟出現了

殊不知 這是分離的前兆


我不該埋怨的 對吧？

至少上天多給了我半年的時間陪伴你



永遠記得那個星期五的早上

一早六點 我在宿舍的床上接到電話

什麼？ 我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走了？ 走了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 電話那頭的爸爸 沒有回答我


急急忙忙趕回家

我輕輕掀開往生被

他們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

你沒有走 你只是睡著了而已

你的表情那麼寧靜 那麼安祥

靜得好像再大的聲音都無法把你吵醒

我不能接受這事實


姑姑拿出從醫院拿回來的佛珠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 我帶回來給你的

她要我為你戴上 讓你帶走

輕輕握住你的手

你的手好冰 好冷

一定是他們給你蓋的棉被太單薄了

這麼寒冷的冬天 這樣一條薄被怎麼夠用呢？



原來走了的人 身體真的是冰冷的

我突然感受到了 生與死之間 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告別式那天 你的姐妹都來送你了

他們哭著對我說：「以後你就沒有阿嬤了」

我再也無法抑制我的淚水

一路哭著送你離開出家門



為什麼？ 為什麼你這麼早就離開我？

你答應過我 要來參加我的大學畢業典禮

你說等我畢業 就可以回家陪你

你說要看我找工作 結婚生子


但你爽約了


我大學的畢業典禮 你沒有來

我回家了 但這個家沒有你

我要找工作了 你 在哪裡？



你答應了我這麼多 可以這樣說話不算話嗎？



對不起

我知道 躺在病床上很痛苦

我知道 意識清楚但身體不能動 對一個人來說是多大的折磨

我知道 在醫院間輾轉流連卻不能回家 對你的打擊有多大


但我還是自私的希望你活著

希望能握著你暖暖的手 感覺到你的體溫

只有這時候 我才會感到：「活著真好！」



但我也知道 你是真的累了

當我看到你的眼神 充滿越來越多的無奈

當我看到你的求生意志 一天比一天薄弱

當我看到你的意識 又漸漸的越來越模糊


我知道 老天爺要把給我的時間收回去了

但我還是不願去想 讓自己沉浸在一切都還是和平的假象裡


你走了 我回來了

整棟房子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的三餐越來越不正常

房子裡的雜物堆得到處都是

生活作息亂七八糟

我在等你來罵我！ 像以前那樣總是跟在我後面一直數落我啊！

可是你人呢？ 你人在哪裡？


對不起 以前的我常常跟你頂嘴

可是你不在了以後 我發現自己好愛你

或許人就是要這樣 失去了才能真正懂得擁有的美好吧


姑姑說 我們跟你的緣份註定只能走到這裡

後悔也好 難過也好 都不能夠改變些什麼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只是我還是好捨不得你


你在那個世界過得好嗎？

到了那裡 又可以跟最疼你的阿公在一起了

我想 現在的你一定很幸福吧


所以我決定 不要再為了你而哭泣了

因為你一定過得很好

因為將來的某天 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即使可能要在好幾十年後

或許以後想到你時 我還是會偷偷掉眼淚

不過我會堅強起來的

我會更努力的面對未來的人生

因為我知道 你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我

在某個地方 悄悄履行著你的諾言 對不對？



～謹獻給 時間永遠停留在 2005/01/07 (農 11/27) 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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