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 憂鬱症

長壽菸加上料理米酒，一共117。

這是這陣子的日常，每日每日買著。

爸爸不良於行後，總是我替他購買這些必需品。也叨唸他，菸抽多對心臟不好，但還是買
了。

因為我也明白，人生過到一種程度，再也擠不出正能量的那種感覺。

六十多歲了，除了菸酒，我還真的想不出，他能有什麼娛樂。

沒身在人群裡，卻感覺寂寥襲人：也許，孤僻是一件遺傳疾病，從父親傳承下來。

他的日常，歸結起來好平凡而空泛——照顧年邁的奶奶，與鄰居閒聊攀談，料理與奶奶的
餐點，啊，還有，每日每日為我買咖啡、不時採買零食。

好像我在他心中，永遠是那個鼻涕懸著、乳臭未乾的屁孩。

童年闊別到青春，10歲到19歲，倉皇的歲月、虛轉的人生。我永遠記得大二那一年，第一
次主動北上找他，隔著斑馬線，他眼神中一如從前的寵溺。

只記得我喜歡巧克力，瘋狂的買給我，哪怕我因為怕胖不敢吃。

我買了什麼，便惦記著，一直一直買給我，喝橘子工坊喝到心生恐懼、見巧克力心如止水
，都在那一年暑假。

也許幾年以後，這會成為我對親情最深刻的印象吧。

憂鬱症與家人衰老，予我最深刻的體悟便是：我們，都也只是凡人。

以為父母應該包容呵護；以為童年應該平淡溫暖，種種的「以為」，被現實打破，直到被
社會局關切，成為高風險家庭，直到受虐的記憶可能伴隨終身，直到自己承認了「沒有人
會永遠愛我」。

在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邊緣，卻看見曾經傷害自己的父母蹣跚走來，別無心機，只記得多
年前，他們曾經給不了、而我想要的東西。

巧克力、甜食、手搖杯、零用錢。

每次每次，他把殘障津貼塞進我手中，我都感覺視野模糊。

父母之於孩子，撇除愛恨糾纏，終究有一個不爭的事實：同樣掙扎了多少年，我們可能還
有未來數年，而他，也許就這些年。

歲月的痕跡在生命裡落定。面對歲月流淌帶來的變化，執著過去似乎是一件再愚蠢不過的
事情。

在失敗的關係裡，所有人都是受傷的，我們無一倖免，我們都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先能為自己療傷、進而為他人療傷，才是最值得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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