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的事情 - 喪葬

想起來就難過的事情
似乎不要想比較好
可是還是會想起
不如寫出來也許會比較釋懷


從國外打電話回來的時候
媽媽直跟我說 沒事沒事拉
雖然很擔心很難過
但是心理還是沒有想到病情的嚴重性
家人也沒有告訴我
好在病情沒有嚴重到在我出國期間她就離開


想起當初化療無效
放療醫師來解釋放療的時候
說因為腫瘤太大會壓迫到心臟 但是做放療到時候造成的副作用
一樣會有呼吸困難的危險
媽媽那時候心整個慌了
問醫生 那怎麼辦?是不是不要做放療比較好?
可是不做的話怎麼辦? 怎麼辦?
醫生回答不出來
媽媽握著醫生的手問說 醫生,會沒事的吧? 會沒事的吧?
看到她整個人都六神無主 眼淚留下來
我就是這時候不爭氣的在她面前流淚 讓她更擔心吧
她要我們一起唱聖歌
梁嘉容跟我在她床邊握著她的手 唱歌


生病期間
她總是努力的擠出微笑
對護士或其他病人及家屬 總是有禮貌的點頭
即使有些醫生感覺相當冷淡 即使有些家屬不太友善
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微笑的越來越辛苦
他總是很努力的吃我們給他吃的東西
直到臨終前一天早上雖然幾乎都張不開眼睛 幾乎都在昏睡中
沒有辦法自己做任何的事情 意識也不清楚
但是餵到嘴裡的東西還是很努力的再咬
有些不忍心再餵


這段期間真的可以感覺她很努力的想活下來
可是想必是遇到很大的困難
有一天她突然要我做在她旁邊說想要抱抱我
我彷彿回到小時候一般
她撫摸我的頭 握我的手 我感覺相當的幸福


臨終前兩三天
她開始覺得非常不安
扶她站起來扶她坐下的時候
她緊抓著我們不肯放開
並且用虛弱的聲音喊著
"救命阿 救命阿 要倒下去了"


臨終前三天
生病以來我沒聽過她這麼大聲講話
她像小孩子一樣吵鬧著說
"我要另外一罐!""我要另外一罐!""我要另外一罐!""我要另外一罐!"
"爸爸 我們都被騙了 一直以來都被騙了 不能再被騙了"
我們試圖從中想得知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但是完全無法理解
我驚訝於往生前三天的她如此用盡力氣的呼喊 到底她想告訴我們些什麼
很遺憾我們都無法參透
回想起來這大概是往生前的迴光返照


臨終前五六天
一大早比較清醒的她跟我恭喜前一天去比賽有得名的事情
她看起來氣色很好 心情也像是不錯
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她只有一小段時間很清醒的
她用很可愛 很無辜的口氣跟我說
"你們三個小孩子都很好 我很捨不得離開你們 你們不要放捨我喔"
還記得那天我找出童書來跟她一起唸
我發現她幾乎無法好好唸童書的文字
但是很努力的念著 那天王辰瑋也在
那似乎是我長大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她說故事
當時我總以為腦袋不清楚只是嗎啡造成暫時的副作用 從沒想過她會離開的這麼快


臨終前一個禮拜
覺得狀況比較穩定把她帶回家中照顧
我們都抱持著希望奇蹟能夠降臨的心情
她剛回家幾天似乎很不安
還說她沒有回家阿
帶她到客廳走一下 看看家裡養的兩隻鸚鵡
才說"噢 我回家了"
在家裡這段時間經常說有小孩子在她床邊跌倒了
出事情了 整車都是小孩子
感覺她很擔心那些小孩子
我告訴她那些都是惡夢 不是真的
她說"那不是夢 那是錄音帶的另一面"


臨終前一天晚上救護車載到急診室 在吵鬧的角落
她幾乎沒有動
手偶爾會輕輕出力握我一下 我不知道她還能否聽得到我們說話 能否感覺得到我們在身旁
我知道她不太行了
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


隔天看著螢幕上心跳越來越慢 一直到停了
然後又跳了幾下 又停下來
又跳了幾下
即使從前一天就做準備
但是隨著脈搏的停止 傷悲也突然潰堤
心裡覺得難過 但是口裡幫她助唸阿彌陀佛 眼淚就沒有滴下來了
在媽媽心跳即將停止期間
我將自己抽離整件事情
看到大家努力的壓抑悲傷 希望讓媽媽不要有所牽掛
看著阿姨無聲的哭泣
看到我從沒看過他真的難過流淚的父親眼紅鼻涕流
看到總是一副無所謂的弟弟紅著眼眶 留著眼淚
看到傻呼呼的妹妹抱著阿姨哭泣
觀察著媽媽的身邊是否有魂魄飛出
但沒有看到什麼
看著人們團團包圍
我體會到這就是人生 人死只是遲早的問題
那又何必傷悲
那一瞬間好像在看電影似的
冒失的醫生 移走媽媽的氧氣罩 瞄了一眼遠處的時鐘
宣布 阿罵 96年10月20日下午12點48分 過世
我說她不是阿罵 她是媽媽 醫生沒有聽見我們說的就走了
爸爸說他覺得媽媽再回家的一個禮拜似乎老了幾十歲
的確如此
化療掉的頭髮還來不及長出她就離開了


其實既然人都嘛會死的話
我為什麼要等到人都要死了才要傷悲
從小我就有死亡恐懼症
整天擔心以後自己死了 親人死了
想像著各式各樣的情景
如果人都要死
那長度又有什麼差別
反正就是傷悲而已
但是日子卻還是要過


從她生病以來
我感覺身邊發生的事情都好像以前就發生過
好像都變得稀鬆平常
以前偶爾才會覺得某些場景似曾相識
最近卻覺得好像人生在重複
就好像錄音帶放完一面 換另外一面
在放另外一面的時候就順便倒帶
準備開始放原來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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