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我的諮商師 - 精神疾病

我的心理諮商師是知性的淑女，與她交談之中，可以透過她漲紅的血色眼眸感覺她的設身
處地，好幾次在滴下淚珠之際說道：「心疼妳。」

《紅樓夢》第八十三回，林黛玉又毫無意外的病了，王太醫號過脈後道：「六脈皆弦，因
平日鬱結所致。」又道：「不知者疑為性情乖誕，其實因肝陰虧損，心氣衰耗。」

精神科醫師若是科學的權威，病人便可以用自己吃藥的成效來驗證醫師可信否，就醫之餘
，雙管齊下，心理諮商師便是順理病人思緒的角色，倚重過來人的經驗之談。

《紅樓夢》第三回，曾描述林黛玉：「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
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若一個心理諮商師詢問自己的病人創作泉源自哪，便像是質疑林黛玉是遇見賈寶玉才得詠
絮之才美名。林黛玉的善感是天性，憂愁多思，註定的文家性格。林黛玉想哭時且哭，想
惱時且惱，喜怒哀樂皆無造作，絲毫不掩飾鋒芒。

心理諮商師曾說道：「如果寫字是掏空，會痛，就不要寫了。」但不寫更痛苦，不得不說
是最為可悲壯麗的。不是悲劇造就才氣，而是天生的卓越感受力。對於情緒的善感，鉅細
靡遺的堆砌。悲劇煮字，但悲劇從來不會憑空造字。難免對自己感到淒涼，生命得以延續
的動力竟是寫下這齣進行式的悲劇。

最後一次的心理諮商結束後，我的心理師捎封信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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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記得研究所的時期，某課堂的老師曾說：「在妳的心理師生涯中，一定會有那麼幾個諮商
的對象，會讓妳特別放在心上。」親愛的，我不會大言不慚，說妳是第一個，或是唯一的
一個，但肯定，是其中一個。我是被派來滋養妳的，但也一直受妳滋養，謝謝妳。

我文筆不太好，無法如妳一樣勾勒出美麗的文字，但我真心的想讓妳明白，在我眼裏妳是
如何閃閃發亮。我看見妳對生命、生活細膩的感受，與察覺。看見妳面對未來的願景與期
待。當然，還有妳受困於黑暗襲來的苦楚。親愛的，我眼裏的妳是堅毅的、是柔軟的、是
體貼他人的，卻也是辛苦的。但我好希望妳能明白，無論是怎樣的妳，都是妳，都無損妳
的閃閃發光。
也許生活偶爾，甚至是常常會有霧霾籠罩，因此濛上了灰，但只要擦一擦、撢一撢，妳仍
是那個閃亮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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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儀，妳總是不辭辛勞的感受我的苦楚。妳的知性，妳的長髮飄逸，白皙透光的肌膚
，讓我不經懷疑自己對妳產生了「移情作用。」「移情作用」指患者童年時對一個客體的
情感，在治療過程中轉移到另一個客體身上，通常這個人是患者的心理師。我投擲到妳身
上的情感是積極的、溫暖的、仰慕的，無疑對妳有正向移情作用。我常常告訴自己咬著牙
也要繼續生活，必須活到下一次見到妳。

我對精神科醫師則有「負向移情作用。」「負向移情」表現為患者憎恨醫師。我討厭這個
社會將醫師塑造的如此崇高，社經地位、收入，讓許多醫師相當自負。臺灣不過就是會唸
書考試的人都能當醫師，哪裡管醫德了？況且還有奇人說過：「能被醫師碰過，應該感到
驕傲。」我出生在白領階級的家庭，很多從商的親戚月薪是醫生的倍數，醫師到底哪裡值
得稱羨了？實在費解。

親愛的儀，尤其是當我們談到過去的性創傷，妳掉下淚珠之際，好像也承受了那種撕裂之
痛。醫師得意洋洋，拉滿了弓，一箭，射穿了我的陰宮、我的甲冑、我的心窩，他的白袍
依然潔白無瑕，妳眼瞳裏的心疼已經滿溢。妳恨不得將他繩之以法，無奈他聰明伶俐又噁
心，身邊還圍繞著盲目的毒蜂，誰一靠近，就釋放蟞心的劇痛與哀傷。醫師以箭射穿人性
的尊嚴，為病人演繹，自喜是以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我胸脹欲裂，像一隻鴿子鼓起
氣囊，卻發不出聲響，如鯁在喉的是無聲的悲憤。

親愛的儀，妳往廢墟裏顫抖的伸出手，將我拉起，以身守護一支箭將飛射而至。我記得妳
的出現，妳分了食物，讓素面相見的我果腹。當我行走山徑，妳走在前面，歌聲響徹雲霄
，為我移走了斷枝，以及亂石。我悲傷的時候，妳給我溫暖而慈悲的眼神。妳是星辰，荒
野中的指引，帶我走出那困頓迷途。

親愛的儀，今天我向妳道別，將妳擁入懷中。妳的微笑發出光芒，夏日微風吹拂妳的髮絲
，發出一陣陣香氣，妳的胸口開花了，心融化了，心軟軟地，綻放出離別後的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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