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爸爸，再見 - 抗癌

爸爸，
記得我們小時候，你要輪班，經常回家吃飯後又匆匆趕回工廠，
只有過年期間才能整天看到你，所以小時候我最期待過年。
你會帶我們去抓蜻蜓、看大肚魚，
抓一堆蜻蜓帶回家放在客廳裡亂飛，我還記得我躲在紗門後面咯咯笑。

有次你帶我和弟弟去探險，經過一片竹林，你折起一根細竹子說，
「不乖的就用這隻打」，然後笑笑的丟掉。
我也笑著，連挨罵都不曾有過，怎麼可能挨打。

你會載我出去玩，只有我哦，媽媽跟弟弟都沒跟，
經過大肚山蜿蜒的山路，還記得風很大吹得頭痛痛的，
還有老偉士牌的引擎聲。

很小的時候，你背著我，一邊抽煙，
一不小心煙灰燙到我的手，
你被媽媽唸一頓，我被放下來，
可是其實我一點也不介意，只想待在爸爸背上撒嬌久一點。

小時候如果有人問起，我都會說，
「我是爸爸生的，弟弟是媽媽生的」
你聽過一次之後，到處帶我向朋友炫耀，
每次有人問我，我都是一樣的回答。
大人們聽了哈哈大笑，但我是認真的，

真的，爸爸，謝謝你這麼疼我，謝謝你是我的爸爸。真的。

你生病以後，即使媽媽在電話裡告訴我，你很痛苦，
可是每次回娘家，你看到我，總是笑嘻嘻的，
你總是開朗的說，如果活到一百歲是滿分一百分，
那麼，七十歲也算及格了。

某夜凌晨一點，你獨自坐計程車掛急診，沒有吵醒任何人，
我問起這件事情，
當時你只是笑笑回答：「你老爸忍者龜」

隨著病情惡化，你臉上笑容消失了，
最後一次跟你聊天，你搖搖頭說，
「這個病不會好了，情況只會越來越壞。」
你臉上的無助，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跨年連假那幾天，我因為感冒所以打算延後一週回家，
但是太遲了，
再接到媽媽電話的時候，你已經住進安寧病房，
到醫院的時候，你已經虛弱得幾乎無法說話，卻仍拚盡力氣想起身。
隔天聘請一位看護阿姨照顧你以後，
你好像才放寬心，開始沉沉的睡去。

那陣子從醫院出來之後，
我常常在醫院外的公車站牌旁哭泣。
想起前陣子你住院，
我陪你坐在公車站牌旁的椅子聊天，
你一邊抽煙，一邊說起往事，
一邊感歎著，一邊懊悔著。

對不起，爸爸，
這麼長一段時間，讓你獨自撐著、痛苦著，
我會做到我心裡對你的承諾，不會拋下你不管。

你在安寧病房昏迷的那兩週，
是自從我長大以後，第一次牽牽你的手，摸摸你的額頭，
每次跟你說「我要去坐車了，會再來看你」
你的眼角就會流下眼淚。

我握著你的手，跟你說，
「爸爸，謝謝你，都沒有讓我們辛苦到，
我知道你獨自硬撐到最後，
謝謝你盡力安排的一切，
謝謝你帶給我快樂的童年與回憶。
謝謝你，爸爸，再見。」
你依舊睡著，並且流著淚。

之後幾天，你越睡越沉，呼喚你也沒什麼反應了。
看著你熟睡的臉，
我想，也好，你撐得夠久了，
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吧。

我開玩笑的跟你說，
「爸爸你是最瀟灑的，說走就走，不會牽腸掛肚、不囉嗦的。
之前都是你在打算，現在交給我就對了，我會打理得好好的。」

你離開的那天早上，
聽醫生說，應該就是這一兩天了。

我早上還跟看護在病房外商量，
因為小孩子這兩天考試，所以我可能需要往返兩地，
我跟看護說，半夜也沒關係，我會想辦法趕過來，
看護還半開玩笑的說，「你爸這麼會打算，說不定會等你這兩天忙完再走」

媽媽那天早上去作了健康檢查，我陪媽去吃午餐。
我跟媽媽告訴你，我們一起去吃了那間你愛吃的爌肉飯，
跟你說，「我們要去坐車了，再來看你」
你回應了一聲，好像在說「好」

當天我回家不久，
下午14:51接到看護電話，醫生說你隨時會走，請家屬趕到醫院。
我再次搭上高鐵，兩個多小時之後抵達醫院，
病房已經清空了。
聽媽媽說，醫生開立的證明，你在14:59離開。

我在心裡想著，
爸爸，這樣速戰速決，不麻煩任何人的作風，真的很像你。

謝謝你，總是一肩扛起，
謝謝你，那些從未說出口的體貼，
謝謝你，掛在臉上的溫暖笑顏，
以及那些為了撫慰我們，將沈重的病痛說得雲淡風輕。

對不起，爸爸，
謝謝你，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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