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親愛的爸爸 - 喪葬

親愛的爸爸,

你已經離開我們兩個月了

你好嗎?

回來美國之後 尤其最近的兩三個星期 幾乎每天都想到你

可能是課業壓力大 讓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的往事

從小的時候 開始上學 人生各個階段 一直到回台灣照顧你的這兩個月

我們一家人相處的片段 不停的在我腦海中播放

印象好深刻 去年的八月中

發現你得了肝癌

震驚 不足以形容我們的反應

不菸不酒 沒有任何不良習慣的你 為什麼會得到這種病?

當時在準備申請學校的我 一度想要放棄

你卻仍然溫暖的支持我 要我去追尋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不要放棄

牽掛的離開台灣 心中還是心心念念你和媽媽還有妹妹三個人

幾乎每天撥電話回家 或是打開視訊 就想看你們好不好 你的病況好不好


你好勇敢 一直都跟醫生說 要做積極的治療

不管是開刀 用藥 你都很勇敢的面對

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玩笑

腫瘤長的部位 是沒辦法開刀的

就算一開始我們知道你生病了 想要換肝給你 都是沒辦法的

對癌症來說 最不好的治療方式 就是用藥 化療

因為 這是最沒有成效的方法

只能看著健康的你 一步一步 被病魔 還有 藥物 給侵蝕得越來越虛弱


每次視訊看到你 好像又瘦了一點

你都摸摸你的臉 跟我說 "瘦了 不好看"

我都會安慰你 不會啊 沒有差很多 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老爸

其實 我心裡都知道 我可能會慢慢失去你


今年五月 聽到了一個消息

原本穩定控制的病情 起了變化

很多數字都有明顯的上升

醫生評估 或許可以嘗試做血管栓塞的手術 讓腫瘤變小

一直都很勇敢積極的你 為了要爭取跟我們多相處的時間 當然答應做手術

你知道嗎 當我聽到手術一切順利的時候

真的覺得人生超級超級美好 上帝厚愛我們全家


但是 這不是真的

你手術出院後 才10天

因為肝硬化的問題 食道靜脈瘤破裂 造成大出血

又被送進台大

在加護病房裡 媽媽和妹妹都慌了手腳

她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知道你會不會就此消失 不知道該不該通知遠在美國求學的我

看著昏迷躺在床上的你 無意識的不停的拉血

就這樣 她們通知了我 要我暫時放下學業 趕緊回台灣

美西時間六月十六日凌晨2點 我接到電話 當天中午就飛回去看你


這次是我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旅程


六月十七日 晚間11點 我回到台北

熟悉的空氣 熟悉的街道

但是有讓我景物依在 人事全非的錯覺

加護病房的會面時間早已超過

媽媽特別拜託護士小姐 讓我能晚上進去看一眼爸爸

就十分鐘 不多 但是看到心繫的你 夠了


一進去加護病房 緊繃的氣氛一下就包圍著我

好多的管線 儀器 插在你虛弱的身體上

不時的警報聲 讓我好害怕 你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還在昏迷中的你 沒有任何反應 沉沉的睡著

媽媽叫我 輕輕摸你的手 你的臉 叫你 跟你說 "爸 我回來了"

原本都沒有反應的你 突然眼睛在轉 似乎感覺到我回來了

我忍住眼淚 一直說 爸 你要醒來 我回來了 全家人都好愛你 你千萬不要丟下我們


十分鐘 真的過得好快


每天三次的會面時間 除了我們三個 總是有好多你的好朋友來看你

還有叔叔姑姑們 大家都在外面排隊等著要看你

但是 你總是沉沉睡著 沒有任何反應

從三叔那聽到 爸爸可能被甚麼東西沖到 要去一些地方化解

從來不相信這種事的我們 為了讓你好 也去了


就這麼神奇 當天化解完 回到醫院 你就醒了


我的天那 你醒了 意識清醒

雖然被插管 不能講話

但是你炯炯有神的眼睛 讓我知道 你很清楚

我到現在都覺得你好妙

一看到我 先是奇怪我怎麼在台灣 馬上就開始關心我五月就開始的牙痛

哎唷 我的老爸 你好可愛 這時候你還這麼關心我

我摸著你的手 好溫暖 眼淚不由自主的堆滿眼眶

有爸爸的疼愛 在這時候真的讓我感到好幸福


這時候我知道你沒辦法說話 我跟護士小姐拿了一塊板子 夾著幾張紙

讓你有需求的時候 能寫下來

我們也輪流的寫了鼓勵的話

讓你在非會客時間時醒來 也能感受到我們的關心與支持


就這樣 你在加護待了兩個星期


你的狀況時好時壞 有時清醒 有時迷糊

有時候跟平常精明能幹的你一樣 有時候又跟小朋友一樣無理取鬧

久住加護是很不好的

因為醫院容易感染 加上加護進出頻繁 更容易受到感染

我們在醫生的建議下 轉到了普通病房

這時候 開始了我真正與你陪伴的日子


我們三個女生 開始以醫院為家

24個小時守護著你

陪你聊天 陪你洗腎 陪你吃飯 讓你發脾氣 安撫你 幫你清理大小便 幫你擦澡

你還記得嗎 那時候我為了要讓你注意 我大聲跟你講話

一直以來脾氣溫和的你 居然不耐煩的說 "你好吵"

我好生氣 也好難過 你居然都不知道我的用心

我氣得跑出病房

你好緊張 趕快叫妹妹來找我 叫我不要生氣

我在走廊上邊哭邊發脾氣說 我不要照顧你了 我要回美國

妹妹很害怕我就這樣走掉 叫我趕快進去 說不要跟生病的爸爸計較

我一進去 你慣有的溫柔眼神又回復了

你拍拍我的手 摸摸我的臉 跟我說不要生氣 你不是故意的

我一看到你這樣 我又好難過 馬上就抱住你 也跟你道歉


但是 病情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


長期躺在病床上 你的肌肉都萎縮了

四肢無力 沒辦法自己行走活動

一周三次的洗腎 對於已經肝不好的你來說 負擔更大

每次洗腎 都有風險 肝不好 凝血功能更差

後期 你有一次洗腎途中 大失血

整個棉被 床單 衣服 都是鮮紅色的血

我幫你清洗的時候 一直掉眼淚

這麼虛弱的你 又怎能再接受這樣的耗損呢?


爸 後來你都不想講話了

每天睡覺 或是 發呆的時間 比一開始高很多

我常常握著你的手 感受到你的溫暖時 覺得自己還有爸爸 好幸福好幸福

那時候 我都盡量跟你聊天 雖然大部分是我講

講學校的事 講以前的事 講讓你可以忘記不舒服的事

你對好多事都沒興趣了 但是在我講話的時候 我可以感受到 你和以前一樣關心我


醫院果然不能久待

越來越頻繁的感染

一開始的小咳嗽 我們不以為意

等到真正發現事情不對 已經是肺炎了

x光片中白白的肺 表示感染很嚴重

廣效型抗生素不夠有力 但是要驗出哪隻細菌感染 需要時間

你還有時間等待嗎?

最後一句話 在你昏迷前講的 讓我到現在都好難過

"你們要救我!"

爸 我們當然會救你 只是我怕會來不及 你還有時間嗎?

昏迷之後 血氧濃度從99 100 一路降到80幾 70

你的心跳 也開始變慢

這時候 我還是不停的摸著你的手 溫暖的手 不敢相信你快要離開我了


八月十四日 外面天氣艷陽高照 但是我的心已經佈上了滿滿的陰雨

從這天起 我失去人生的明燈和導師


雖然我知道總有一天 你會先離開我

但是從來沒想到會在我二十六歲這年發生

我現在常常會回想 那兩個月全家人共體時艱的日子

非常辛苦

但是我感受到四個人的心緊密的在一起

就算你的身體已經不在我們身邊

我知道我們有多相愛 這個家有多麼幸褔

這樣就夠了

親愛的爸爸

雖然你陪我的時間只有二十六年 不算長

但是非常謝謝你給我們全家溫暖和幸福

謝謝你讓我們衣食無虞

謝謝你教導我做人處事的道理

謝謝你疼惜媽媽

謝謝你用心栽培我和妹妹

謝謝你給我完美的榜樣學習

再多再多的文字和話語都不足以形容此生我們接受你的恩澤

謝謝你讓我成長

希望今後我們三人 能夠在你的庇蔭下 依舊堅定的走下去

請不用擔心我們 我們說好了 要把你來不及的享受的幸福時光要繼續好好過下去


爸 我愛你 永遠以任何方式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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