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成為「正常人」的一天 (文長) - 憂鬱症

＜直到成為「正常人」的一天＞


　　在長期的憂鬱裡看世界都是失落的，彷彿永遠也不能像個「正常人」一
般過日子，儘管明知所謂的「正常人」也只不過是就憂鬱反面的一個幻想，
到底其實也只存在於憂鬱患者的心底。只是你從來沒力氣去承認和澄清，如
同你明知自己的問題卻沒力氣去面對，甚至連告訴自己「我知道」的勇氣也
沒辨法培養。意識一直都是清醒的，一直有一個高層的意識檢視著一切的苦
痛。不論是焦躁失眠的凌晨五點，還是因嗜睡而荒廢的黃昏昏沉晦暗的五
點，還有那個永遠無法融入人群的孤寂身影......一直都清醒不過，那高層
意識總能二十四小時在旁戒備，無時無刻作出最精確和無情的判決，也沒有
乞求麻醉的權利。然而那種敏銳總能比「正常人」看出更多更深的端倪，不
斷刺激內心的沮喪。看不透人生的波譎雲詭，卻深切體會到人性卑劣，在瞬
間就能褫奪所有感恩和喜樂在心田的席位，生了根，無從逃脫。

　　處在荊棘的叢林中寸步失據，已經害怕針刺的痛楚，卻又無法泯滅浴血
自由的欲望。夠了，一切都夠了；不，還不夠受夠了，追求痛苦和眼淚似乎
早就來得比追求歡樂來得簡單。瘋狂的撕扯和矛盾，在日常毫無表情的順從
底下不停上演，沒人關心，甚至連你自己也不想再關心。而「人生就是一連
串有意無意的選擇」，但在憂鬱裡卻恐怕已經無可選擇，早已不由自主，陷
落在無力感的洪潮中窒息，再也沒有力氣去記起滋養的本能，忘記了一切都
需要滋養才能成長的鐵律——包括那憂鬱傾向。早在失去年月的回憶裡，有
意無意間你花光所有力氣去滋養那憂鬱的叢林，直至你連逃跑的力氣都花光
——沒錯，逃跑也需要力氣——只能佇在原地，繼續滋養那壯大茂盛的憂
鬱，讓它成長得鋪天蓋地，直至你再也看不到藍天、曙光和任何出路。最終
你撤底地失去選擇的力氣，時空也失去了意義，人生就是停滯了，停在那名
為憂鬱的牢籠中。

　　唯一自救的方法，是找到打開憂鬱的鑰匙。

　　極目尋覓，是藏在人群的歡笑中？在成就和認同感上？還是安定的存在
感才是那把鑰匙？聽聞有人從信仰裡得到救贖，但你似乎已經無法相信那光
明。對習慣黑暗的人而言，那光茫總是太刺眼，足以照見自身一切的骯髒，
叫人不忍踏足那神聖的光圈。在放逐的國度裡，只有自己。你比任何人都清
楚那孤立無援，不管走到天涯海角，牢籠始終是牢籠。走過萬里徒勞和海市
蜃樓，在無可寄望的絕境間才發現：鑰匙就擺在你的內在，只等你把它拾起
而已。是，是你選擇了滋養憂鬱，只是你早已疲累得忘記了這事實。你要做
的只是把力氣留起，認清事實，去記起自己的選擇而已。既然當初可以花光
力氣去滋養憂鬱，以至種出了憂鬱的迷宮，沒法走出亦無法拔除，但至少，
至少還可以停止灌溉，靜待它凋零騰空，騰出空間重新栽種新的可能，走到
成為「正常人」的一天。


2014/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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