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你還好嗎? - 化療

『爸，你還好嗎?』


這是我這10個月以來最常說的一句話。
我爸真的是個很能撐的人。
他可以痛到6、7分都不說，
就算他痛得受不了縮在沙發上，
他還是可以堅持不吃止痛藥、不去醫院掛急診。
所以我跟我媽都要看他的表情，猜他的狀況。
所以這句話在這八個月裡不絕於耳。

5月17，我們終於等到安寧病房。
下午搬進去後，家醫科的醫師決定停止大部分的點滴，
好治療我爸的腳水腫。
當天晚上我爸就不停的冒冷汗，還一直跟我說好熱。
腳上冒出的紅紅紫紫斑塊更加明顯。
當晚，安寧的護士就說這是臨終的現象要我們有所準備。
但是我爸在搬進去前的上午，還顯得精神奕奕啊!

5月18，隔了一晚冷汗終於不再冒了，
精神也比前晚清醒。
但是我媽還是決定把我哥從外縣市叫回來。
這天我爸的體力明顯要差的許多。
從床上扶他起來走到廁所的過程中，
可以感覺到他的腳無法順利的行走，
不時會腳軟的東歪一邊、西歪一邊。

5月19，這天的體力退的更差了，
甚至無法負荷從床上走到廁所的短短幾步。
連愛面子的我爸，也只能接受推到床邊的座式便桶。
因為他甚至不能靠著東西站著，
只能讓別人邊抱邊扶的下床。
晚上，雙腳變的冰冷又開始冒冷汗喊熱的循環，
不過這次並沒有到隔天早上就恢復。

5月20，我爸的狀況急速的惡化。
一早就致電請我叔叔帶阿嬤來看我爸，
想趁我爸還沒昏迷前讓家人來說說話。
白天他還算能清楚的回答問題，
甚至跟我一起看瓦力。
晚上簡直就陷入半昏迷，
講話講到一半就翻白眼，
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了。
睡的時候還會發出喉音(就是所謂的瀕死喉音)。
護士晚上拿了一張瀕死徵兆跟症狀的宣導單給我媽，
我爸有上面一半以上的症狀。
當晚我們就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就走掉了，
我跟我哥、我媽三個人半夜輪流起來顧我爸。
輪到我的時候，他本來在睡覺，
卻突然驚醒說聽到手機的聲音要找手機，
但問題是手機根本沒響。
他甚至拿起沒響的手機在耳邊喊"喂"，
我媽被驚動後，就像哄小孩似的哄著他，
問說是誰打給你啊?還是你想打給誰?
我爸眼神空洞的回答"不知道"。
當下我就哭了出來，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我爸。
真的覺得，也許我們留不住他到明天早上。

5月21，堅強的我爸撐過來了，但卻沒有比較好。
早上家醫科主治過來，看了看情況跟我們說，
有什麼要說的話趁現在說。
因為真的，從中午開始，我們聽不懂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到底是什麼?
聽我媽轉述我爸說昨晚根本沒有睡到，
決定開一隻短效的鎮定劑。
接下來，我們只能從許多的瀕死喉音間跟無力的手部動作分辨，
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
晚上，脈博愈來愈微弱，從90幾掉到57。

5月22，凌晨1點30分我爸忘記呼吸了。
很突然，沒有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感覺。
真的就像忘記吸下一口氣的感覺，
在終於放晴的天氣裡，他回歸主的懷抱。
幫他擦的乾乾淨淨的、穿的整整齊齊，
住院52天後，今天我們終於出院了。
很難過他不能跟我們一起回家，
尤其是看到家中放著一堆他吃不下的營養品、
他的運動單車跟慢跑鞋、
他從公司帶回來組裝的工作零件。
真的很難過，就算很努力的往正面思考，
還是會冷不防開始掉淚、抽泣哽咽。
照顧我爸10個多月的我跟我媽，
回到家中，互相握著手不停掉淚。
這8個多月的重心都為在我爸身上，
頓時心好像被撕去了一大塊。

5月21那天，他最後保留清醒意識的日子。
醫生其實同樣也問我爸"有什麼話要跟老婆說嗎?"
我爸很努力的控制他快要無法清楚表達的聲音，說了三個字。


『我很好』


雖然他那時候看起來很糟，
但是現再我是深深的相信這三個字。
因為他終於從長達8個月的病痛折磨間解脫。
不在會痛的讓他受不了、
不在會讓他焦慮的失眠、
不在會不能讓他吃他愛吃的食物、
不在會讓點滴拘束他的自由、
不在會有副作用多又痛苦的化療、
不在會讓他失去生活品質。



『爸，你還好嗎?』



『我很好』



雖然目前很難停止難過哭泣，
但是我相信你說的話，
有一天我們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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