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的疲憊 - 喪葬

不知po在這裡適不適當


奶奶八十多歲了

她咳了一週多，我問她是不是喉嚨癢卻說不是，是肺的問題...

絕對不是感冒...央求了好久

昨天才終於願意去看醫生，原因是大姑姑要來我們家

她不希望表現出身體的疲態吧...

X光出來了，肺部出現幾個陰影，橫隔膜因為腫瘤向上壓迫而上凸

壓迫到肺臟



之前到大醫院才發現有腫瘤，醫生說要處理還來得及

不然以倍數成長的速度來說，會很快...

奶奶說不要，雖然她不知道腫瘤代表什麼意思

她說該走就走，夠了。



每天都會咳，不論緊張或睡覺

因為家人都在工作上課，只有我因為準備國考而在家

其實另一主要原因也是要照顧奶奶

或許是因為親情直覺，或許是因為命運

她重病的時候總是我在家準備考試時，也都是我直接陪伴照顧她

從研究所考到現在國考都是



只是退伍之後的直覺更重，說來難聽

有種奶奶就算現在走了也不奇怪的感覺

所以我一直生活在某種隱約緊張的狀態

奶奶躺著時總會偷偷去看她棉被的起伏，觀察她的氣息

爸媽常懷疑我不補習在家唸書到底行不行

但這是我的堅持，堅持陪奶奶，雖然她自己的生活看來還算正常



肺臟有陰影且被壓迫了，診所的醫生也無能為力

世界上的醫生都無能為力了吧

狀況來說是末期了吧，初期到末期也來得太快

因為慢性肝炎影響食慾，一天只吃ㄧ碗粥，配上連脆瓜都不是的一小碟素食

還有ㄧ小杯牛奶

彷彿那碟素食永遠配不完，青菜水果一口都吃不下，

她的走動精力哪來的我都不知道了。



已經開始哭了，暗自哭泣，身為長子的堅強也找不到理由停淚的理由。

從小就是奶奶扶養長大，比跟在外工作的爸媽還親

從以前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但什麼時候來都覺得倉卒

看了奶奶好幾年的醫生終於知道我是醫學院畢業，Ｘ光片解說簡單扼要卻一點就懂

唸了這麼多年的書，找不到一個問題可以問，因為都只剩結論了...

只剩結論了...



由我來向家人親戚報告病情，剛剛跟姑姑說，該讓全部的親戚知道了

關於該不該告訴本人病情，兩派對立卻相互尊重

一方擔心她對死亡的恐懼，一方擔心她來不及做最後的打算跟想做的事。

無論如何，真的要說，也是我來跟她說病情比較清楚，姑姑說。

感覺大家即將把許多責任傳承給我了。



爸爸說他早就知道了，當初爺爺也是這樣走的，即使帶他跑遍所有聽過的醫生。

想到這些我總有股衝動想把所有書丟了一把火燒掉，當了醫生有何屁用！

這是當醫生最大的恥辱跟悲哀，

很想大喊大叫把胸口的什麼吐出來卻只能關在房間咬牙流淚。



今早從診所出來，小心翼翼地攙扶奶奶坐上計程車後座，

奶奶總是努力往旁邊挪出一點空位讓我坐進去，但今天似乎更沒有力氣了

我頭一次跟奶奶說，妳不要動，我坐前座。

先前總是坐在奶奶旁邊陪著她的。

”等一下會下雨喔！”司機看著烏雲對我說。

”對阿，昨天新聞有報”

”我昨天在宜蘭，那邊下好幾天了。”他說。


廣播撥著沒聽過的歌，”我想要對妳說，我想要對妳說～”像對著媽媽說的口吻。


”對阿，基隆也會一直下雨，因為冬天海風往宜蘭跟基隆吹。”

突然想起國中學過的冬雨型氣候。

”對阿...”司機沒再說話。


我的眼睛已經靜靜地開始下雨了。




奶奶今晚很高興，因為大姑姑小姑姑和嬸嬸都有來，家裡一片熱鬧

剛剛她拿花生糖給我吃，爸爸說，奶奶說我對她最好，一直陪著她。

她拿了弟弟工作的照片給大家看，又拿一盤葡萄給我吃，我說我不吃

”拿去，我知道你最喜歡吃葡萄了！”

其實我沒特別喜歡吃，是因為奶奶已經吃不下了。

那是奶奶每天飯後喜歡嘟在嘴裡的水果，現在連葡萄都不能吃了。




我還有責任，因為我天天陪著奶奶

她身後的安排要我來想辦法和她聊聊

奶奶很少出門，對世界的了解不多，

我跟奶奶說笑話，聽奶奶的笑聲，開始陪著奶奶環遊世界，環遊宇宙。

還有用奶奶不知為何物的MP3偷偷錄下她的各種談話聲音!

"妳看，這是我們家，用電腦打出地址就會出現我們家的衛星照片"

全世界哪裡都可以看到了！

”這麼厲害！”


妳知道我電腦上面的圖片是什麼嗎？

”那看起來是洞？”

”那是月娘的表面，已經有人去過月亮了喔！”

”月亮不是很漂亮還會發光嗎？”

”那是因為...”

九大行星的照片在電腦前出現，火星金星水星太陽，溫度環境重力簡單介紹。

”在月球上人可以跳六倍高喔，體重輕六分之ㄧ！”

我用不流利的台語說著最簡單的專業用語！

”妳看，這是什麼？”

”這看起來像星星？”


”這就是我們住的地球，這是目前太空中唯一發現水最多最美麗的行星。
也是為發現有人的星球，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跟我們一樣有人又美麗的星球！”

奶奶靜靜聽我說。

”這簡直就是個奇蹟。”

”這簡直就是奇蹟。”

有一個這麼好的奶奶，縱使是曾經擁有，能生在地球而有生命，生在這個家庭，

能有這樣溫暖的親人生死陪伴，簡直就是奇蹟了。

我還求什麼，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還有責任，在我們的相處之中，我要繼續陪伴下去，

我要繼續安排下去，直到她從人生畢業。

她安排我的人生安排得妥妥當當，直到現在的我獨立堅強。

換我為她安排了。


上週拿爸媽給的票和老妹去看魔法玩具城，很有感觸。

許多的對話超越生死的情緒跟領悟，像是給我的預習和心理建設一樣。

”我要你活下去”茉莉說。

”孩子!”馬格瑞姆說，”我已經活過243年了！”

馬格瑞姆提到了李爾王的死，

”人生就是一連串事件，妳只要把我活過的故事精采地告訴聽的人，那就夠了！”



奶奶今天中午食慾特別好，吃了兩碗半，說我煮的粥很好吃

我炒的菜比她還好做得還好吃了，她已經退步了，

但我還是最喜歡她的菜，我連她的十分之一還沒學到，

很多童年印象深刻的菜色還沒學到，我要學下去

等到我做給兒子孫子吃的時候，我要說

”這是當年我的奶奶教我做的喔！”



最近對生死感觸極多，有些感覺很想傾訴卻不知如何

我在這裡把心情毫無頭緒地宣洩出來，文章跟心情一樣繁多又雜亂

對看的人說聲不好意思跟謝謝。


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人生還是要過，書還是要唸，

等等擦乾眼淚，出房門看看客廳親戚家人們的堅強笑容，我們都一起走下去！

奶奶其實早就知道了，她說佛祖已經跟她說過了，她很堅強，今天笑容滿面。

其實都是她在開導我，最近常跟我說該走就要走了，她一直都面對著。



我也要努力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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