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結束之後 - 化療

各位好，雖然我一直都在關心這個地方，不過也好一陣子沒出過聲了

日子過得很快，生活的忙碌跟複雜度總是讓人容易精疲力竭

前幾天看到有位版友提到母親過世半年還無法忘懷的心情

我一時之間也是有點感觸，剛過中秋，趁這機會寫一下

文章長度並沒有本來預期的長，可能某些本來要表達的感情有所遺漏

不過在閱讀時我想應該不會造成太大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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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送了我父親中秋月餅，他正在愁不知道要買什麼樣的月餅來祭拜我爺爺。
恰好我這個月餅又是甜的，聽說合我爺爺的口味，我爸很開心，後來還寫簡訊感
謝我；至於我，算是開心吧，也有些感慨，畢竟爺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我
實在沒什麼感覺，送月餅很大的意義是希望這個獨居男人還感受得到一點不一樣
的生活刺激，至於拿來拜什麼，我實在沒想這麼多。

是的，每次跟他見面，我總是很努力避開這話題，但他總是很愛講到已經逝去的
母親來讓他自己感傷不已。而我，也只是不斷的重複安慰他，希望他能走出這個
回憶，不斷去繞這個圈子並不能改善現況，何況逝去的不再回，不管怎麼做都一
樣，任何事情都是如此。

我不拜我媽，因為我知道現在的她用很特別的方式照顧我，分享我的人生經歷。
我跟她現在的相處模式，就是她對我一切的教育。當我在做許多事的時候，我常
會想起她，如果今天她還在，她一定會用一些她特有的人生觀去教育我。當然，
也不一定是這麼嚴肅的事情，常常碰上了特別的食物，我總是會在心裡跟她提醒
記得來感受一下我將要體驗的滋味。畢竟，我跟她很久以前就這麼約定了，她可
是很愛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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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也是半年了，2/23這個祭日我不會忘記，我不知道要到哪天，我才能夠不
會為此而感到無限痛苦。但至少今天這次，我雖然感覺心裡揪起來，卻沒有流淚
，我知道她可能會嫌我進步的太慢，將來有天等我去找她的時候，也許會被她損
兩句吧。

她是個很特別的人，每次講她總是令我無比驕傲，我明白我多少有些戀母情結，
但她的表現出色總是讓我覺得我有個與眾不同的母親，不得不稱讚她的厲害與做
人處事的精妙。她一生做過三種工作，每一樣都非常成功，而也都與人有很大的
關係。她最後的工作，也是決定了她最後人生的成就，這工作非常特別，一般人
通常也會避開提到這職業，但我可以很得意的講，這是算命。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不相信算命，當初她即將從事這行時，我跟她聊了許久，
我們要做的是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她在這條路上走得小心翼翼，很多
人說她很準，她私底下對這件事的解釋是覺得算命可能是個統計學吧。這條路她
也走得跟其他算命師與眾不同。一般算命師總是跟客戶保持很遙遠的距離以維持
神秘感，但她卻總是反其道而行，將心比心，熱心服務，用她最大的心思幫助客
戶走出生命的難關，而最後這些客戶竟也變成她的朋友。甚至在她人生的最後，
這些朋友的不離不棄的熱心幫忙，在我照顧她時帶給我們給了很多的力量與支持
。她這段時間，我看到了許多真正的感念回報之情，那是我無法想像的力量。不
管是我平常跟她聊天，或者是送她最後一程的那些時刻，都讓我感受到電影『大
智若愚』中的那位父親，令人不得不驚嘆她傳奇的一生。

對我而言，這位母親的教育是相當特別的，這些年因為在外唸書，其實長大後跟
她的互動並不是特別多，尤其在我們彼此相信對方能夠好好往自己的人生道路上
前進時，是不會有太多深入的人生檢討的。然而，當她倒下時，那時候大家都很
不敢相信，這麼重視身體健康養生的人怎麼會沒注意到這種事情。人生就是這樣
，以為如日中天時，卻會下一步怎麼樣都想不到的棋步來難倒大家。後來，她選
擇離家，我也很慶幸我能在最後的時間跟她朝夕相處，照顧她一切生活。那時候
真的是自從我有意識之後最坦誠相處的日子了。我們什麼都聊什麼都講，沒想到
，她教育我最多的時候，竟是她人生的最終站。而我也感謝她讓我在人生這一個
最強盛的時期中，得到了這麼重要的智慧，這一切也許改變了我的一生，扭轉了
許多事情，但我並不討厭這改變，硬要說的話就還是會有些遺憾，只是事情就是
這樣，無論發生了什麼，還是要笑著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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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魔在折磨生命時，其實是出乎意料的可怕與痛苦。在我跟她道別後，我回到新
竹繼續未完成的學業，也順便把膝蓋韌帶的毛病治療一番。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玩
過超音波這東西，放在骨頭上一陣子真的是會痛到保證人不得不把東西拿開，我
常在想，癌症的骨痛是不是比這還猛烈；或者說，之前在照顧她時，某一個晚上
夢到我跟她的肺交換了（請各位版友別見笑），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肺整個被扯
住，無法呼吸，我想挺胸撐開一點，卻不斷的壓縮著，就好像有大石頭壓在胸口
上一般，而且是每個點都讓你壓到了。醒過來後跟她聊了一下，當時我真希望她
能好起來，能想像他必須承受的折磨，不是什麼在旁邊嘴砲就可以理解的。也因
為這樣，我見識到真正的意志力。

第二次的化療從五月中一直稱到十二月，她的癌細胞對這些化療藥已經都沒有敏
感力，她卻屹立不搖，甚至連這段時間都能夠幫人解惑，帶領許多人走出生命的
不知所措，我當時常在跟她開玩笑，這些人比她還更怕她死，她走了這些人會無
依無靠。開始用標靶藥物後，原本充滿期待，卻一下子就因為皮膚潰爛而不得不
終止，也幾乎是宣告生命的終點就在那不遠的地方。可是，她還是表現得令人無
話可說，她永遠是維持那樣的鬥志與求生意志。沒有人不佩服，她不只是我媽，
也是我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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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們終於去了安寧病房，她跟我說很遺憾，她應該是不能在這個世間有多
少作為了，我總是跟她說這代表人世間的問題不足以困擾她。算命是個永遠都不
能算自己的事業，有人說她洩漏天機，我卻跟她都認為這只是天命的關係而已。
幫人走出生命的死結並沒有任何的不合理性或不正當性，我看過許多經歷人生痛
苦但因為能有緣份遇上她而重新走出來的人，他們的喜樂之情總是讓我覺得她選
擇的路並沒有錯，錯在我們疏忽照顧自己身體而已。只是說這些，在病房的我們
卻無法真的非常愉快。

面對死亡並不是這麼單純的事情，我在當時養成了會趁洗澡時大哭的壞習慣，我
只在她面前哭過一次，那次我想是多少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在那之後我母親的意
識就漸漸開始混亂，沒多久就彌留了，也沒辦法跟我說什麼，這是緣分吧。

在那段時間裡，我經常跟她說著一些死後可能的情況。在那裡，我們都很明白她
很快就會解除自我，但在這樣的過程之中要如何對下一個自我或者是對於新的開
始能夠有所期待？這就是說道理的時候了。但其實所謂說道理，有時候也許只是
胡說八道。或者說懂一點天文似乎有時候可以把事情講得更美好。

很久以前在餐桌上，我跟我媽聊起為什麼會有生命這件事情。當時我記得我爸跟
我弟都跑了，當時難得有我跟她獨處聊天的機會，又剛好扯到這件事情，我就跟
她說了，其實這裡眼前所有我們看得見的事物，都是像太陽這樣的星球，他燃燒
自己的生命，換過來而讓我們存在於世。當時她當然覺得很玄啦，一個高職商科
畢業的女孩子，是不可能要她理解這些。不過她倒是很相信我，就像後來在病床
我也再次跟她提了這件事情。我跟她說，她也用她的生命讓許多生命能夠更加幸
福與美好，她做的事情非常值得，這一生回過頭來，就跟太陽一樣照耀了許多人
。而下一個開始，我也相信她能夠繼續照亮別人。雖然當時她身體蠻不舒服的，
但那個晚上，我想是個好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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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交代過我很多事情，有一些很遺憾的我想是永遠都辦不到，不過我想她能理解
，就算不能理解很多事情也是無奈，現實總是讓人成長。回來後我總是會想起她
，說實在這年紀的我實在沒辦法跟她走一樣的路。小的時候家境不好，看著父母
拼命賺錢的樣子來換到我今天的狀態，我想我沒辦法對金錢這麼看破，尤其是她
走了之後。然而，我總覺得，她在生命的最後留下了許多重要的智慧與回憶給我
，我是否就該這樣將這些鎖著，等到有一天我也要死了才去把這些東西找個人送
出去？在安寧病房時看過許多志工，他們也許是我可以選擇的一條路吧。

只是，那種正面想法並不是這麼順利維持的，當時遭受的痛苦我無法這麼容易釋
懷。在沮喪時，所謂放下根本是狗屁，很多時候我會希望，如果有機會，我願意
跟她交換生命，我滿腦子只是想著賺錢過好日子，而她幾句話卻可以幫助人度過
人生難關，比較起來我的生命無法跟她衡量價值，我的爛命不過就只是讓自己爽
罷了，實在無法跟這樣偉大的人比。當然每個生命都有其珍貴性，本就不該衡量
，然而當沮喪與絕望到了極點之時，這並不是一件容易克服的心理障礙。

有時候很無奈，我在這段時間之中其實並沒有得到太大的幫助，我幾乎失去一切
，我感受得到許多朋友想幫助我，但看得出來他們無能為力，老實說我也不期待
什麼。我當時也理解為什麼有些男性會突然就死了，實在是拉不下臉去看什麼諮
商中心或者心理治療，我的自尊與意志就算受到這樣的凌遲也不允許我倒下。嗯
，希望正在痛苦的版友，不要這樣走比較理想，能幫上忙得人其實比想像的多，
請不要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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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的當時，我在她的靈位前站了許久，說實在自從她走之後百感交集已經交到
一種常常令我厭煩的地步，哪裡來這麼多的多愁善感，跪在她面前狂哭也沒人管
，反正你也不是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可憐蟲，更不是沒父母庇蔭就活不下去的人，
傻孩子別哭了，她現在再也不會不舒服了，現在是在難過個什麼鬼。

以前由於母親的關係，我喜歡講究所謂意志力這回事，也多少會看不起那些意志
不堅的人，然而在當時遭受挫折的情況下，其實我已經忘記到底是怎麼走出這個
陰影，到底當時的我是多麼的沒用，我也都想不太起來也不太想去想了，我想我
需要更多溫柔去對待所有的事物。或許到現在我還沒走出傷痛，但起碼我能夠穩
穩的改著我的論文，上著ptt 打著不是很通順的文章，急忙得希望把我的經驗分
享給大家。當然，我還是容易充滿不甘心與痛苦，可是當明白這是誰都躲不過的
命運時（我想正常人並不會想躲過），會明白許多經歷，也許不愉快，也許令人
沮喪或悲傷痛苦，但是請記得，不只你一人...呃，我想這樣講才對，


你不是一個人。


當我這麼講的時候，我知道我父親今天也應該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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