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傷口(雷 - 憂鬱症

不知道為什麼想查癌症的資料
文章爬著爬著許多不想回想的回憶又出現了

想起媽媽最後在病床上
發黑的手，面如死灰
一般呼吸器已經沒用，肺部無法接收
所以幫浦式的純氧以綁帶勒在臉上
身體隨著氧氣用力打進肺裡的衝擊鼓動

想起失眠的每一個晚上
豎起耳朵，聽著隔壁傳來的鼾聲
黏膜受損腫脹，呼吸受阻
震天價響的聲響有時無預警的靜下來
心情從煩躁轉為焦慮不安，躡手躡腳走去
貼著門，直到鼾聲再次響起

想起媽媽第一次癲癇發作
躺在地上大叫抽蓄，白沫變成紅沫
而我被咆哮：你明明最早發現異狀，為什麼都不講！
我被拒絕了，明明講過了但沒人聽我說話
救護車來到家裡，擔架進房帶走媽媽
救護人員托著腋下與雙腳，媽媽沒支撐的脖子無力一歪
濃血從嘴角淌出
而後，家裡空無一人，留下我呆看著地上的血跡

如果我，不顧一切的吵鬧，要人來看媽媽，還會如此嗎？
我不知道，我覺得我該難過，可是難過不起來
所有一切好可怕，好可怕
我應該要難過，應該要哭，只好努力的哭
我好害怕

想起媽媽在加護病房，五花大綁
用盡全力卻無法掙脫延命器具
到底是誰說，活著是喜樂的？
媽媽生病後，總是一臉如夢似幻的說著：
我好幸福，有愛我的家人
即使化療無效，標靶藥物無效，實驗藥物無效，放射治療無效
乳癌，接著是肺癌，腦癌，深入骨髓，遍佈全身

劇本早就寫好了
樂觀抗癌的媽媽，全力支持的爸爸，努力上進的一雙女兒
全家都在演戲，但我失敗了
我沒有照著劇本演出，就算照本宣科也不入戲
毀了一齣好戲，所以理所當然的，被眾人厭惡

沒人看出來，媽媽的樂觀是裝的
因為全部人只想看勵志劇
她的哭鬧無理取鬧情緒崩潰被當失常
只有我能明白，那些她朗朗上口的幸福是自欺欺人
每當她又歇斯底里時，我只能配合著用力哭叫：媽媽我愛你！媽媽你要堅強
然後跟著姐姐對她用力擁抱親吻
這時演的是親情戲
其實她看出來了吧，我在演戲，而且不入戲
她看出來了吧，我是如此殘忍
我是不孝子，對痛哭失聲的母親竟感到厭煩

想起媽媽臨終時，最後一面
拿掉呼吸器，心跳逐漸歸零
我感到一陣放鬆
終於，死了
活著明明是受苦
為什麼之前總是不放棄呢
明明知道，已經治不好了
活下去只是受更多苦
我不能死，她死了，我由衷替她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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