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無法贖罪 - 喪葬

媽咪在2006年7月19日早上8點50分

因為子宮頸癌併發心肺衰竭往生





過去幾年來的蒐集


有關子宮頸癌初期子宮根除術後保養的資料


轉移脊椎造成神經壓迫下半身無法坐立

脊椎開刀切除腫瘤，背架穿戴方法&時間


後期腫瘤擴大壓迫下半身水腫，無法翻身，褥瘡，譫妄，急性腎衰竭

肺積水，垂足，亞培，管灌方式




這些東西，這些檔案，終於可以從我筆電中刪除

我的桌面也空曠許多



只是，無法擦掉的，是媽咪的身影



原來這就是失去至親的感覺

這才是心痛

這種痛，比起以前任何一種病痛&打擊在折磨我還要難受

我聽見我心碎的聲音

我看見我的心被採碎

我發現我很想隨媽咪一起去



我好想知道我媽咪過著好不好

我能體會目蓮救母的故事

在人間為我們受苦的母親

來不及讓我反哺

來不及享受人生

就這樣離開



我只要想到以前常對病痛中的媽咪有一絲絲的不耐

有想逃避的想法與做法

我就覺得自己應該下地獄



媽咪離開前在病房奮鬥的最後一個月

我才知道為時已晚

對媽咪才無微不至

即使愛睡到打瞌睡，我還是會強打精神讓媽咪知道我一直在她旁邊

可是

這只是我贖罪的方式

媽咪卻不讓我贖完罪

就這樣放過我一馬

要給我自由



人總是要失去後才知道要珍惜



媽咪臨終時的動作與表情

我無法忘記

媽咪嚥下最後一口氣時

表情好痛苦，很用力吸一口氣，過了大概六秒多吧，才重重吐出最後一口氣

我還不相信我媽咪走了

以前的幾次經驗告訴我，還有得救的

之前的急救我也以為媽咪已嚥下最後一口氣

還不是救回來?

更何況是這麼多護士圍在這裡才幫媽咪抽痰

我覺得只是血氧心跳機故障

剛剛血氧還八十幾的，怎麼抽一下痰，指數就都沒了?



那個畫面，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趕快撥電話給爸爸與哥哥

直到我看到媽咪臉上有嚴重的斑點出現

我才恍然大悟

媽咪真的離開了



對媽咪即將離開的心理建設，

我幾個月前就在心中常常反覆練習

告訴自己要了解媽咪就要離開我們

告訴自己要放手

心理建設再建設，準備再準備




但前晚我才親吻的溫熱細緻臉龐

我捨不得放呀

顧不得眾多護士醫生在場

我抱起媽咪的肩膀

親吻她漸漸冷淡的臉頰

這瘦小的身軀，我以後再也抱不到了阿





護士們要我去拿衣服幫媽咪換

要幫我媽咪擦身體

要我唸大悲咒給媽咪聽

要我趕快跟媽咪說一些以後就來不及說的話

我六神無主的一一照做

我緊緊握住媽咪的手

我不要讓我媽咪感覺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離去

跪在床邊，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臉上




我想大叫媽咪不要走

這一定是開玩笑吧，這是夢吧?我好想問

但是理性的我還是壓抑自己接受事實

嘴裡說著，媽咪不要擔心我，放心去極樂世界吧




哥哥來了，爸爸也來了

醫生等爸爸來後，才正式宣布媽媽過世的時間

大家都走了，哥哥辦手續，爸爸找葬儀社

我跟媽咪在病房內，我試圖搖媽咪

仔細要看她胸口的起伏

想說她還會有呼吸

但一切希望都落空了

我再親吻媽咪的臉，我不知道這樣她會不捨

或者說我寧願她不捨然後又活過來

我不知道

我大概是一時無法接受吧




茫茫然

我發現我變得很堅強

因為我沒有歇斯底里的搞雜心中練習過的事

因為我還是有把護士交代的事情完成

即使我根本不想念大悲咒，只想抱著媽咪痛哭

即使我想叫所有護士:給我滾，都是你們抽痰

但我還是謝謝她們




媽咪的離開，不能只怪醫院

我知道我跟家人也是要負極大的責任

不然我不會這麼難受

不然我不會覺得虧欠媽咪好多



宗教的習俗

羈絆了我許多想做的事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一直緊緊抱住媽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