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到佛祖身邊了（惡性軟組織肉瘤） - 化療

媽媽去佛祖身邊了

大概是107年夏天吧，媽媽偶爾說肚子隱隱作痛，
有時痛，有時不痛，也是還能忍耐的程度，
就以為是吃壞肚子，找了小診所看看，檢查不出個所以然，拿了藥就回家，
這時候的腫瘤很狡猾，剛看完病的那陣子，明明不是對症下的藥，卻總能讓他安靜一陣子，
時間就這樣靜靜流逝，有所謂的治療先機嗎？我也不知道，但發現癌症的時間就這樣延後了。

108年春天，我剛換工作到隔壁縣市，
媽媽雖然偶爾還是說肚子有點痛，但一直不到礙事的程度，
一切都如常，如常每天早起晨運、早晚到外婆家坐坐、整理園子、帶外婆就醫回診、買菜、做飯，
甚至還幫我搬行李到新家。
108年3月下旬，
我換新工作不滿一個月，一個週日晚上，我在外面吃餃子餡餅，突然接到媽媽來電，
說是到大醫院看肚子痛，病因不明，醫生說要開刀取出化驗後才知道，
媽媽中年發福又愛美食，多年來身材圓潤有小腹，我們都猜是脂肪瘤之類的，
畢竟媽媽的小腹好多年了，雖然一直說要減肥，但還是覺得快樂就好，能吃就是福。

開刀那天，我提早回去陪媽媽進手術房，
雖然心裡有點擔心，但總覺得會沒事，因為媽媽的身體向來硬朗，
除了有些年紀關係的慢性病，但她是六個姐妹裡面最健康的那一個，
甚至也是我們小家庭裡體力最好的。

媽媽從來沒有開過刀，我也沒有陪人進過開刀房。

那天不知道過了多久，
媽媽還沒被推出了手術室，醫生就出來喚家屬過去，
叫我們看鐵盤上塑膠袋裡從媽媽肚子裡切下來的肉塊，醫生說這是腫瘤，雖然還沒有化驗，但他認為是惡性的。

「一定是惡性的」，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但我不記得在一旁的爸爸作何反應。
我走到醫院外的馬路上打電話給在台北的妹妹，
然後蹲在馬路邊痛哭。

那天是愚人節，但一切都是真的，媽媽確定罹癌。

化驗後，醫生說是惡性軟組織肉瘤，雖已切除，但很可能會再長。
108年5月，帶著癌症的陰影，我們過了母親節。
而我又辭了工作返鄉，收了所有剛放下不久的行李，找了離家近的新工作。

108年8月，媽媽的小腹又開始急遽變大，肚皮撐得好緊好緊，
緊急轉診到教學醫院，醫生說要做化療拚拚看，
媽媽堅強地表示遇到了只能面對，
我點點頭，然後關上大門，在傍晚的街上，哭了起來。

血液腫瘤科的病房很難排，眼看著媽媽的肚子因為腫瘤、腹水一天天撐大，全家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
排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排到，媽媽做了第一次化療。
第一天好像還好，第二天開始出現副作用，噁心想吐，什麼都吃不下，頭髮也開始掉了。
整晚都輕輕地哀嚎，
媽媽最不喜歡給人添麻煩、打擾別人，但實在是因為忍不住不舒服了。
（期間我們左旋麩醯胺酸、倍速之類的營養品都買，不同口味的各買一點，想讓媽媽挑到喜歡的，但印象中媽媽總是吃了就吐，很努力吃還是吐，吃成了壓力很大的事情，家屬心急也要忍住，不要一直勸一直勸，這樣病人壓力真的很大....)

第二次化療因為遲遲排不到病房，我們自費住了國際病房，
環境很舒適，我們在那裡陪了媽媽整整兩週。
化療過程的副作用愈來愈難以忍受，人也愈來愈虛弱，媽媽還會問護士為什麼她都不會死，
我們聽了都很難過。

這兩次化療過程很痛苦，成效卻不好，腫瘤比化療前更大了，這一切都讓人無力。
醫生說只剩幾個月了，大約到108年年底吧。

那時，大約是108年10月，我說匆匆忙忙和男友辦了結婚登記，
沒有拍婚紗、沒有宴客、沒有喜餅，
媽媽說整個家族原本說好等我有結婚的話要買新衣服好好打扮一下參加我的婚禮，但沒想到是這種光景...
我笑笑著對她說沒關係，我想要簡單就好，等媽媽好了以後可以再補啊。

然後又是自己回家爆哭。

化療宣告失敗，
雖然醫生說標靶藥物效果也不佳，但我們還是願意自費試試，
自費大約五萬一個月，雖然曾經煩惱過醫藥費，試算了一下以現在的收入水準可以撐多久，
（但是現在想起來真的是想太多了，就算醫藥費算是不用太煩惱，媽媽也根本用不了太久。）

標靶藥物對媽媽的效果意外的好，

原本每次回診本來要坐輪椅，漸漸可以自己走，連柺杖都不用。
腫瘤小了很多，從108年底到109年7月，媽媽食慾變好，可以恢復生病前的日常生活，
又開始到外婆家聊天、也到我婚後的新家坐坐，甚至還能陪外婆回診，
這段日子，我和先生經常回娘家和媽媽吃飯、除夕回去貼春聯、初二回娘家、二月我的生日一起吃蛋糕、清明節一起包潤餅、端午節吃粽子，中間我還懷孕了，會和媽媽一起看寶寶超音波的照片，媽媽還曾說看要不要幫忙帶一下小孫女。

可惜，好景不常。

109年7月底，
某一天我還在工作，媽媽突然說肚子很痛要掛急診，我帶著肚中九個月的女兒急忙將車轉上高速公路飛奔到醫院，
到了急診處，看見護理師正在瘦弱蒼白的手臂上找血管，
看到爸爸在一旁慌慌張張，我知道我只能冷靜、不能哭。

媽媽的腫瘤確定正在長大，而且是急速長大，媽媽自己摸摸肚子就知道了，連照超音波驗血都不必。
原本媽媽還想拼拼看，再做第二線化療（紫杉醇和健擇），等等看檢體送美國看能不能參加新藥試驗，媽媽看起來比上次化療前還有幹勁。
但事與願違，媽媽畢竟滿60歲了，且前次化療後虛弱很多，
準備妥當去打化療的那天，醫生評估後認為不再適合積極治療了，
美國新藥還要一個月才能知道能不能參加，
媽媽自覺無法等到那麼久，
當天媽媽就決定轉安寧治療，
然後就沒有再回家了。

安寧病房裡的媽媽，
起先還能打電話給坐月子的我，
要我好好坐月子，不要來醫院，
雖然我好想讓媽媽抱抱我剖腹生下的小嬰兒，但媽媽堅持不要我帶他到醫院。
漸漸的，
媽媽能講電話的時間少了，
只能透過從台北回來陪伴媽媽的妹妹知道醫院的狀況，
也由妹妹將我的狀況和寶寶的照片在媽媽清醒的時候給媽媽看。
媽媽的止痛藥、安眠藥也愈用愈重，一邊還要抽出水腫、腹中積水，
除了偶爾說想吃百吉冰棒等冰涼點心（姨媽還親手洗了很多愛玉在冰箱），媽媽幾乎不再進食。

在安寧病房期間，
護理師都很溫柔，
請到的看護都很好，尤其是媽媽畢業那天剛好來的郭阿姨，還幫媽媽擦澡更衣，用得很舒服。
（農曆七月加上安寧病房，很難請看護，可以遇到郭阿姨，媽媽很幸運。那天來不及知道郭阿姨的名字，但我和妹妹都很感謝她和我們一起照顧媽媽到最後，還教我們怎麼讓媽媽舒服一點）

那天，也是媽媽生日，我和媽媽說生日快樂，我很愛她，也很捨不得她，要她再來看我、看寶寶，
她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她緊緊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知道她有聽到。

下午，我必須到法院開庭，我想說開完庭明天再去看媽媽，
但庭開到一半，接到妹妹的電話，護士說要準備了。
法官在庭上還在確認爭執不爭執事項，我只能免強集中精神，
下庭匆匆交代當事人一些事，我就立刻驅車前往醫院，
到醫院時，媽媽已經離開了。

媽媽像睡著一般。

媽媽是因為一口氣提不上來，我們早簽了放棄急救同意書，
就這樣，
媽媽安詳離開了。
再無痛苦。

在醫院和在靈前，
我和妹妹在媽媽的耳邊說了好多話，流了好多眼淚，
離開靈堂我就帶著妹妹驅車前往媽媽以前和我們去過的地方走走、吃飯，
師父說習俗上新喪的魂魄很徬徨，所以我和妹妹不忘喚媽媽和我們舊地重遊。
今天告別式，
媽媽的姐妹都來了、朋友也來了，他們有人哭出聲，也有人默默拭淚，
我知道他們都很想媽媽，因為媽媽生前隨和、樂觀、善良、還風趣，
少了她的世界，好安靜。
今天我凝視著擺在花海裡的遺照，我覺得媽媽笑開了一點，

告別式這天早上，天氣很好，天空很藍，風裡有一點秋天的味道，
我們一起過了秋呢，媽媽。
秋高氣爽好出遊，媽媽旅行去了，
禮儀公司的小蓮姐說媽媽去的地方什麼都有了，
一切都會好的，
媽媽現在住在我們所有人的心裡，身體不再有病痛，離苦得樂，逍遙自在。
像阿姨說的，媽媽好命了。




希望寫下這些，作為紀念，也和大家分享媽媽的病程，
希望大家把握當下，愛要及時。

謝謝這一路曾出現過、和我們結下善緣的人，
媽媽會在天上保佑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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