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R - 憂鬱症

之前曾經在急診室工作，
每天來往這麼多人，
每每OHCA進來前，會有人清空通道，
護理師把所有急救用品準備好，
醫生也站在那邊等待著第一時間。
消防大哥會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進來，
然後聽到Thumper機械式的按壓聲。

儘管並不是第一線的醫護人員，
但總是心跳的很快，拜託，一定要拉回來！
如果遠遠的聽到機器停止了，
那是件好事，但並不是每次都是這樣。

收到通知的家屬從外急忙奔來，
也並不是每次都那麼即時。

結束急救之後，
移開所有機器，清理環境，讓家屬進來，
有些還算漂亮，死的不那麼不完美，
皮膚是種很微妙的顏色，
胸口因肋骨斷裂留下一個方型痕跡。

曾經以為看過這麼多眼淚，
這麼多人性，這麼多鮮血從紅變深變凝固，
自己其實是可以接受的。

卻在離職之後的現在，想起那心臟狠揪的感覺，
生死這道門，
真的是裡面的想出來，外面的想進去。

有次，急救30分鐘無效，家屬不放棄，
院方同意再繼續急救，
令人驚訝的是又過了幾十分鐘，竟然拉回來了。
我的第一個想法是「娃...真的是娃...」
這個就算救回來了，已經隔了這麼久了，
稍微穩定些後直接轉上樓上ICU，
兩天後不治。

有次，有個媽媽和女嬰睡午覺，
女嬰翻身後翻不回來窒息，
發現時已經晚兩小時了，那嬰兒送來時那模樣...
我不敢想像當時睡眼惺忪的她是如何把孩子翻正，
當全家人精神崩潰時，警察還是要了解，
未來還有刑責要扛一輩子。

有次，一個壯碩的男子因分手情傷不能接受，
在家開瓦斯自殺，或許命不該絕，
弟弟就這麼剛好去看望哥哥，發現的還早，
在檢傷時清醒些但還迷迷糊糊的，
到了外科急救室清醒以後死意堅決忽然拔線，
拔的也真是漂亮，這樣一路滴滴答答，
保全和勤務都無法制服，勤務混亂中還被夯到，
後來弟弟不斷勸了好久，才願意治療，
那乾在急診外木頭地板血跡直到換地板才消失。

生死這道門，往前一吋即是地獄，
我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流這麼多血，
因為不是我、不是我認識的人，
那只是個個案。

直到手邊開始經手這些事情，和我有直接關係，
我開始覺得不妙了。
或許進步了吧？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

想起或許有一天，在救護到達之前，
我有可能有機會幫人CPR，
那種肋骨斷掉的感覺，光是想像就會發抖。

希望每個人幸福健康，
或許只要天時地利人合的情況下，
我們都能決定自己怎麼死，
但我們都沒辦法違背身體的求生意志，
或許吃下去的藥吐了出來，
或許意識快喪失時發出了求救的訊號。

但我們不知道的是當哪一天我們躺在裡面，
外面那個人是願意幫你簽名還是直接放棄，
我們不知道在外面的有哪滴眼淚是真心的，
但只要有那麼一滴是為我們而流，
我想這輩子就有一點值得了。

每次說到長照的保險，
都覺得千言萬語說不盡，
我想要有尊嚴的死去，快樂的活完最後，
可一方面又擔心這路太險惡了，走不下去。

金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卻往往在發生的時候後悔，你後悔，我自責。
你後悔當初的決定，
我自責沒盡到本分。

「如果有那麼一天，
如果這一路上風雨滄桑我們都走完了。
幾個朋友住在一起，互相照應，
為我收屍，別葬的太高調。」
最近總這樣想著。

商品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人性，
詐術的垃圾業務，因貪受騙的人們，
真的很噁心，別人的信任不是拿來讓你下地獄的。
或許，當一個有良心的業務是很智障的行為，
但在我被負面情緒拖垮之前，
我會把能力和素養抬高到不怕痛的實力。

曾經以為死亡離我好近，好快速，
直到我習慣鮮血的鏽味，
直到我發現有時候鮮血中其實有著其他味道，
心酸的、悔恨的、鹹的。

我恨我生為一個人，有著感情這不友善的功能，
但感謝上天為了懲罰我，
給了我善良，
感謝你的仁慈，讓我死的慢一些又痛一些。

天快亮了，
這一個晚上多少人挺了過來，
又有多少顆的心臟再也不會跳動。

願每個人健康快樂，
願每個人不枉此行死的痛快。



不負每一場花開，
善待每一場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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